安洁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,死死锁在操场边缘那面斑驳的“毕业墙”上。墙体灰败,曾经清晰深刻的青春誓言和涂鸦,如今被厚厚的泥泞和污渍覆盖、扭曲,模糊不清。她的视线疯狂搜寻着墙角那块特定的石砖——那块刻着“veritas”(真理)和她们名字的石砖。找到了!但它被厚厚的、肮脏的泥浆完全覆盖,莉莉画下的、那个曾散发着永恒暖意的小太阳图案,早已湮灭无踪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、劣质烟草的呛人气味和无处不在的尘土气息。这些粗暴的气味彻底吞噬了旧日里书本的墨香、紫藤花的清甜,以及少女们身上淡淡的皂角芬芳。不远处,凯德士兵沉重的皮靴踏过散落在地的彩色玻璃窗碎片,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,一下下刮擦着安洁紧绷的神经。几匹战马在曾是葱郁草坪、如今只剩枯黄草茬的地方低头啃食,打着粗重的响鼻。
象牙塔的幻梦,碎得只剩一地冰冷的狼藉。
“呼吸,我的小麻雀。别在这里断了气。”莫丽甘的声音在身侧响起,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。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安洁身边,墨绿的身影在这片灰败中显得格外刺目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在品味这废墟混合的气息,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。“熟悉的味道?不过…加了点帝国的硝烟味,更有力量了,不是吗?”
安洁的喉咙像是被冰冷的手扼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冰蓝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那片被泥泞覆盖的誓言墙,巨大的悲恸和灭顶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。莉莉的笑脸,阳光下的追逐,在橡树荫下的秘密低语,毕业前夜她们偷偷溜出来,莉莉用亮黄色的颜料画下那个温暖的小太阳,信誓旦旦地说“我们的友谊像它一样永不熄灭”所有鲜活的、属于“安洁”的青春印记,都被眼前这片肮脏的泥泞和彻底的荒芜残忍地抹去、覆盖。
“看来找到了让你失魂落魄的东西?”莫丽甘顺着安洁凝固的目光望去,落在了那面污浊的毕业墙。她缓步走过去,皮靴踩在碎石和枯枝上,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声响。停在墙角那块被泥浆糊住的石砖前,她微微侧头,赤红的瞳孔带着纯粹的、观察本质的兴味,审视着安洁惨白如纸的脸。
“veritas…真理?”莫丽甘轻笑出声,笑声在空旷死寂的废墟上回荡,冰冷而讽刺。“多么天真的刻痕。”她抬起裹着黑手套的手,并未触碰那泥泞,只是用指尖虚虚点了点那块石砖的位置,她的声音刻意放柔,却比寒风更利,“它熄灭了,安洁。就像你那些无谓的希望,脆弱得…连一阵风都经不起。”
每一个字都像冰针,精准地刺入安洁心口最柔软、最珍视的角落。她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,冰蓝色的眼眸瞬间蒙上一层绝望的水雾,又被她死死咬住下唇的疼痛逼了回去,只留下更深的空洞和碎裂的寒冰。
莫丽甘的目光从安洁痛苦的脸上移开,缓缓扫视这片荒芜的庭院,声音里忽然注入了一种沉甸甸的、与这片土地本身相连的冰冷质感:
“你知道吗?脚下的这片土地,几百年前,就属于凯德国。” 她的语调平缓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历史重量,仿佛在陈述一个被尘封已久、但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真相。“它曾是我们的故土。”
“然后,锦华国——你的祖国——用背叛和贪婪的刀剑,将它夺走、占有、玷污了数百年。” 她的指尖猛地指向周围那些被锦华国风格改造过、如今同样沦为废墟的建筑残迹,如同指着不共戴天的仇敌。
“现在,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凛冽的、复仇者拿回应有之物的快意,“帝国将它拿回来了!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凯德的血脉之地!”
她的目光冰冷,再次刺入安洁混乱的眼底,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如烧红的铁块烙印在安洁的意识上:
“所以,锦华国的女儿,站在凯德故土的灰烬上,看着你们窃据时代留下的残骸最终化为尘土,这难道不是命运最辛辣的讽刺?”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,“而你,安洁,站在这里,呼吸着凯德故土的空气,本身就是那段被深藏历史留下的、最鲜活的罪证。”
安洁的冰蓝色眼眸剧烈地颤抖着,视线彻底模糊。莫丽甘的话语不再是单纯的羞辱,而是裹挟着沉重的历史洪流和国仇家恨,狠狠砸向她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。她脚下这片埋葬了她所有青春记忆的土地,竟背负着如此复杂的过去!她是锦华国的女儿,站在被指控为“窃贼”的祖国所夺来的、如今又被“原主”拿回的“故土”废墟上!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重的罪孽感如同冰冷的铁箍,死死勒紧了她的心脏。“veritas”被泥泞覆盖,现在连她脚下立足的土地,她的存在本身,都被定义成了一段可耻历史的象征!她是谁?她到底属于哪里?
莫丽甘满意地看着安洁眼中那片因历史重压而加速崩塌的认知荒原。摧毁个人记忆圣所的同时,再控诉民族历史的真相——这双重的剥夺,将带来更深层的崩解。她走向安洁,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冰冷的气息。距离近得安洁能闻到她身上冰冷的皮革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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