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家就在隔壁,那些拳脚砸墙的动静……
她舌尖顶了顶上颚,尝到铁锈味。
“公道?”她忽然笑了一声。
鞭梢在空中虚虚一划,指向地上碎木。
“青石镇的公道,是这烂木头价?”8她手腕一抖,鞭梢如毒蛇吐信,“啪”地卷起最大那块碎片,甩到汉子脚前,“你的公道,问过镇上的青石板没有?”
人群里有人吸气。
羊皮袄汉子脸色沉下来:“敬酒不吃——”
怎么扑咬
“阁下所言买卖,可有契约为凭?”
楚昭脊背一僵,倏然回头。
沈清辞不知何时站在人群外沿,依旧是月白色的袄裙,外罩青灰色斗篷,手里捧着个黄铜手炉。
她脸上没什么表情,目光平平地落在羊皮袄汉子身上。
汉子愣住,显然没料到会杀出这么个文绉绉的女子:“你又是谁?”
“沈氏,在此处略有薄产。”沈清辞缓步上前,人群自动分开条窄缝。
她在楚昭身侧半步处站定,只对汉子道:
“既无契约,强毁他人招牌,于理不合。
阁下若真有意购铺,当请保甲、中人,明价立契,方为正道。”
羊皮袄汉子啐了一口:“酸文假醋!爷们做事,要你教?”
沈清辞眼睫微垂,视线落在他腰间鼓囊囊的褡裢上:
“阁下褡裢内层,绣有‘隆昌号’徽记。
隆昌号行商,素以‘信’字立足。
不知贵号东主可知,阁下今日在青石镇,是以拳脚论‘信’?”
汉子脸色骤变,手下意识捂住褡裢。
楚昭看着沈清辞沉静的侧脸,心里那团闷烧的火,像被泼了勺冷泉,“刺啦”一声,腾起股带着痛快的白气。
她攥紧的鞭柄松了三分。
“你待如何?”汉子语气软了,眼神却更凶。
沈清辞抬眼,目光掠过围观的街坊:
“李掌柜铺面受损,阁下当照价赔偿。
购铺之事,若诚心,可改日再议。”
她顿了顿,继续道:“隆昌号的名声,想必比一间铺子值钱吧。”
这话轻飘飘的,却像块巨石压上汉子肩头。
他腮帮子咬紧,眼神在沈清辞平静的脸和楚昭手中垂落的鞭子间逡巡。
几个帮闲凑近,低声嘀咕。
半晌,汉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:“赔多少?”
李掌柜哆哆嗦嗦报了个数。
汉子掏钱袋,铜板砸在雪地里,叮当乱响。
“走!”他狠狠瞪了沈清辞一眼,撞开人群离去。
看客们嗡地议论开。
李掌柜扑过来千恩万谢,楚昭摆摆手,眼睛却粘在沈清辞身上。
沈清辞弯腰,从雪地里拾起沾了泥的铜钱,用帕子擦净,递给李掌柜。
她转身,对楚昭极轻地点了下头,便要离开。
“等等。”楚昭嗓子发干,追上半步,“你……怎么知道那徽记?”
沈清辞脚步微顿,没回头:“《商路杂记》,卷二,第七页。”
声音融进风里,人已走入沈家巷子。
三日后,黄昏。
楚昭捏着张写得七扭八歪的“契”字,对着沈家书房窗户发呆。
窗纸亮着,人影静坐如剪影。
自那日后,她没再撞见沈清辞。
族学因春耕将至放了假,蒙馆空着。
那声“卷二第七页”像粒石子梗在胸口,吐不出咽不下。
她最终揣着字纸和一小包新炒的南瓜子,叩响了沈家角门。
开门的仍是福伯,见到她,脸上皱纹动了动:“楚小姐。”
“我……找沈姑娘,请教几个字。”楚昭举起手里的纸。
福伯侧身让她进去。
院子里的梅树已结了米粒大的苞,空气清冷干净。
书房门虚掩着,她敲了敲,里面传来平淡的“进”。
沈清辞坐在书案后,面前摊着本账簿,手边一杯清茶已无热气。
她抬眼看向楚昭,目光在她手里的纸包上停了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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