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殿,于延霆走得快,高大身影被宫灯光线拉长,影随步子移动。
唐绮在宫道上追到他,走在他身侧。
侯爷。
于延霆目不斜视看着前面的路,二公主还有何事?
国事要想,家事也要想。
夜风起来了,掀得两人衣袍嚯嚯而响。
唐绮目中有愧,她道:阿姒的病可好些了?
于延霆还憋着闷气,这会子离开勤政殿,道上只有他和唐绮两人,他就板起脸道:殿下既然写了和离书,老夫的孙女儿,就不劳您费神。
唐绮听后,一时哑口无言。
她紧跟着于延霆的脚步,急于解释些什么,话到嘴边,又怕于延霆不听,反被激怒。
在她沉默思考之间,一老一少快步穿过明和殿,上了千步道。
于延霆走着走着,突然顿住脚步。
他翘首伫立,手指向不远处的端门楼宇。
去年中秋佳节,老夫同官家就是站在那处看你们的。
唐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飞檐鳞次栉比,一弧清月半悬其上。
去年中秋宴,重臣携家眷在这里列席,唐绮当众表明心意要求娶于家女,彼时投壶搏彩,引起大片庆贺声,轰动一时。
恍如昨夕。
于延霆重重叹息,唐绮见他垂首,鬓发白雪苍苍,老人迟暮。
他又说:既然并不倾心于她,殿下何必招惹?当初若是您说一切不过利益置换,又何至于今时她黯然神伤缠绵病榻呢?
我唐绮张了张口,而后又合上唇。
她往后退出一步,抬臂对于延霆行了晚辈礼。
绮做错了。而今,想求教侯爷,如何能求得她原谅。
于延霆甩袖负手,看着这个曾经蛰伏三年,伪装极深的二公主,一时分辨不出她的真心与假意。
默了片刻,他摇头道:罢了。殿下自有自己的考量和分寸,事已至此,无需她原谅。但老夫望殿下知悉,即使没有这门亲事,于家,也会对得起这忠义二字。
话毕,老侯爷大步而去。
唐绮立在原地,半晌都没回过神来。
其实,她很想做出解释的。
她想让于延霆知晓,当初求娶于家千金,是诚心诚意。但那时候的她,正受父皇疑心,椋都外戚之势未除干净,前路如何,她没有万全的把握,何能许以白首不相负。
若在这潭浑浊污水里,棋输一招,她的阿姒,又如何能不被她所牵连呢?
金尊玉贵的帝姬,身后并无强悍之盾,她可以输,但不能让阿姒身陷困境。
可唐绮难以开口去辩解,这门亲事,她心里再清楚不过。老侯爷都说利益置换了,她装不了傻,当初硬是要娶阿姒,她有私心。
那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执念,一直未曾消退。
她想收复飞霞关。
要借助忠义侯手中的兵马大权,纵使她九死一生跨过周皇后布下的天罗地网,来日唐峻应了她自请南下的事儿,动兵的折子递回都中,也要军机处应了,才会往勤政殿的御案上呈。
朝中必须有附和她的声音。
望着天上那一轮孤月,置身旧景里,唐绮突然迷茫起来。
我该怎么做
她低声自问,心中却无答案。
当于延霆说出她并不倾心阿姒的时候,她就已经陷入了这样的迷茫。
她到底爱她的妻么?
她无法断定。
若说不爱,眼见这桩姻缘即将到头,她此刻却心如刀绞。
若说爱,她又始终忘不了,当年在九曲宫廊上,初见奚国和亲公主燕姒的画像,那惊鸿一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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